你说你是如此的喜爱江南,说不清原因,莫名的爱.你说你会喜欢徜徉在江南灵动的水中,架一叶扁舟,在荷花淀之中无目的漂泊游荡,赤脚踩在水中拍起水花.我一边撑着那支欣长的竹篙,一边轻吟着那些轻婉的诗词.你告诉我------江南是个好地方.
我说我应该到江南这个地方,希望作个文人,听莺啼燕晓,看秦淮水榭,衔觞赋诗.然后爱上江南某个沉静慧质的女子,我们的爱情或许轰轰烈烈,或许支离破碎,完美如斯或期期艾艾.但当我再次站在西子湖畔的杨柳堤下,我依然会觉得,-----江南是个好地方.
我说我们应该生于宋代君国飘渺的末世,一起感受着临安城在纸醉金迷的浮华生活中歌舞不休.我说我应当是某个镇守渡口的将军,而你会是宋室宫墙中的公主.我统帅我的军队,你和你的女婢在灯下等我回去.你说我应当在最后决战的战场上壮烈的死去,而你应当有一把我的佩剑或者三尺苏州产的素白绫.然后我们一起看一个赵氏帝国在撼以挽世的堕落中伟大的毁灭.纵然这一切倘若雨中浮萍或者空中流星,起码它让一个人是如此的向往---江南是个好地方.
你说你从小就沉醉于南唐李煜的词,听雨楼上欲语还休,几缕忧愁春水东流.但是你的祖先赵匡胤却用毒酒毒死了这梦里绸缪的人.你于是很李煜的不争,继而很你祖先的不义,在转而恨起你自己来.你说恨不得李煜,因为他的无争,也无权恨你的祖先,因为它的无奈,但却可以恨你自己,因为你继承了这个姓氏的血统,却偏偏爱上了李煜的词,可他先是你祖先的囚犯,之后又成了他是手中的冤魂.到似乎他的死你也承担一些责任.我说其实这些人死又何妨,他们是如此的衷心于江南的风景,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沉溺的向你我证明-----江南是个好地方.
我常常对你说,你是如此的像一个江南的女子,却偏偏生在朔方的一个城市里.你的肌肤像极了江南冷凝的胭脂,身姿曼妙,秀发披肩,典型的江南温柔气质.你的眼神里满是江南水的灵动,透出哀伤的神色和淡淡的从容.我曾相你许诺,我一定会带你回到江南.我会在西子湖畔某个不知名的水榭中透过月光和杨花的罅隙看你的脸.然后轻吟月光,轻吟西湖水,轻吟你的笑靥.
你笑笑，说你也很喜欢我的诗词，却不告诉我原因。我沉默，然后莞尔，问你说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很娇羞的掩口而笑。如此像一个江南气质的女子。然而我得逞似的打击你，说笑得花枝乱颤，失了风雅。你说要我给你一柄江浙的纸扇，找一处亭台轩榭，或倚栏听雨，或抱座遐思，我忽而不想言语，然后轻轻的告诉你说，或许，江南在等你。
是的，江南在等你。
你会找一处，仰首深深的望着极南的天宇，呢喃的说，其实是我在等江南。我随着坐下来，轻轻抚你的肩，让你靠在我的怀中，回味你刚说的话，你在等江南，江南也在等你，那么 ，我呢？
你忽而莫名的问我，你是否也在等江南，毕竟我的江南中还必有你和你的诗词。还有你的祖先吧。
我缄默。
辛弃疾。
我沉吟着这个名字，慢慢咀嚼，心中默然有痛感，撕心裂肺似的。
我曾经很仔细的端详自己在镜中的影子,努力的寻找自己与他的相似所在.忽而觉得其实镜中的自己就是他了-----只不过一介书生,面色清瘦,遍身掩饰不住的书卷气息.我颇为深信不疑.文采相遗.
直到我又重读到他,看到他与苏子并力开创了一个豪放的词派;看到他为国统军,前线征伐;看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看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当年万里觅封候,前缘醉酒梦花轻.
我怔在那里,如果我掌中有三尺青锋，如果我是复疆的将军，我会不会豪饮一坛江浙的陈酿，还在前线战场上戈戟啸天。
少年不识愁滋味，欲上层楼。欲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2
那夜我梦见赵匡胤和李煜，你的祖先和他的囚犯，然后是我的祖先。他们三人坐在一起。认出是金陵玉阙的临仙阁，他们逍遥的喝酒，欢快的笑。忽而我的祖先望我一眼，起身离座，掌中却多出一柄龙泉，在桌前且酒且舞且吟，灯火阑珊，我看的见满枝杨花漫天飘落，飒飒作响。然后你的祖先和他的囚犯将一把把杨花撒在我的身上。我只看见月光下狂舞的剑的光华，只能在月光和杨花的罅隙之中看你憔悴的脸。我还可以听得见风声，剑声还有杨花落地覆盖叠落满地的声音，甚至于莫愁湖的流水潺潺，凤凰台的夜鸟涓涓，乌衣巷的歌舞绵绵更甚至于假山后面夜虫们娇弱的窸窣狂欢，却听不见他们嘴里的任何声音。我努力试图张开耳和眼，却苦无效果，我试图看清他们的口型，直到一片杨花彻底迷离我的双眼。
我惊醒，挣扎而且，却忽然记起你的泪来。
你问我是否也在等江南，我沉默的低应了声。
我突然拉起你的手----
走。
去那里？
江南。
江南在那里？
我顿住。说明天一定带你回江南。
次日远远的望见你，大声调侃你说果然姗姗来迟。然后不顾你的反驳，将你报上我的单车，塞尼手中一包尼喜欢的夹心饼干和随身听CD，林俊杰的《江南》。
我在路上狂奔，身后传来你轻轻哼唱的旋律。
我记得你对我所你死如此喜欢JJ的江南，喜欢里面的风声雨声萧声还有古琴的声音。你说你喜欢在那样轻柔的旋律中放纵自己，让思绪随着音乐飞扬，你可以花开的温柔根流水的灵动，古典的音符，宫商角徵羽，没有和弦的旋律，让你回到你的江南。
火车站，候车室。
我递给你两张火车票，我陪你回到江南。之所以用回字，我想坚持我的感觉，你属于江南，江南在等你。
你一阵沉默，而后兴奋的大叫好啊好啊，时间还长，不如先炸张地图想一下。你一口气报出那么多的名字----去西湖看映月，到凤凰栈品香茗，去萍水阁赋新诗，到翩跹楼弹古筝，海牙去洞庭湖中行舟，到岳阳楼上怀古。然后信誓旦旦的说，即使踏平火车站也要找到一张最详细的地图。
你一路追着我，从一个报亭到另一个书铺，小摊也不放过。我不想我的无奈打击你的兴奋，一次次用尽量幽默的手势告诉你这里没有，然后焦急的跑向下个。我看见你眼里蓄满了雾气，于是只能安慰你说，我们会找到一张详细的地图，我握住你手，你的哭意却愈见浓厚。
当回到候车室时候，我多少有些欣喜若狂，终于让我们找到几张，虽然不甚详尽 ，但拼凑下却几乎是整个江南的翻版了。你不理睬我的欣喜，却静静的对我说，开往江南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我一惊，地图散落了一地。在站台上确定了你的话，我开始显得无助起来。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我的苍白的努力的结晶。就这样的逃之夭夭了。。。
我还是回转身，看你注视着我，脸上满是泪痕。我不敢注视你的双眼，只有喃喃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却没有勇气说下去。我感觉到心在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该死，我不停的诘责自己。
你终于忍不住，扑到我怀中哇的哭出声来，你抱住我再次抬起的手，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很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蓦然惊醒，你故意导演了这样的一场戏。你是故意放走了火车。我问你为什么。你流着泪问我，我们的江南在那里呢，在那里呢?
我缄默。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到江南。你笑我也笑。我擦干你脸上的泪痕，轻轻伏下身去吻你的脸，然后再你耳畔低语：二十四桥的明月在等，乌衣巷的石狮在等，温柔乡的小桥流水，翩跹楼的霓裳羽衣，江南在等我们。
那一刻，我迷惘，不知道失在向你承诺还是在安慰自己。
3
我开始逃避,比知道梦里是否有江南.或许只会循着柏油马路无奈的叹息.我想我市迷路了,城市里的道路迷迷转转,而我却始终都找不到出口,高高耸立的楼群将天空划成一张破碎的脸.我在冷漠的人群中止步 ,却只听见寂寞的风来回穿梭于耳畔的声音.除了年轻和梦想,我一无所有.
没有酒,我依然会醉,梦若醉了,还可以睡,但倘若梦碎了,倘若梦碎了,那....
我想我完了,我的梦碎了.那满是氤氲的七彩色横七竖八的散落了一地,中加时殷红的血,浓稠之极,甚是妖异的感觉-----不,是妖娆.
我梦见了什么.我又梦见了你的祖先和他得囚犯,还有我的祖先.他们依旧只是将一把把杨花撒落在我身上,嘴里喃喃低语.我努力试图听清,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眨着焦急的眼睛.他们似乎发了怒,狠命的跺脚.我会感觉到痛 ,那里是我的心,我听见它蓬蓬的响个不停,随着节奏激烈的摇曳.着会让我想起我们在荷花淀行舟时候你嘴里哼唱的江南.我会心地笑,全然顾不上心得疼 ,倒似乎很享受一样.他们终于还是怒了,拼了命的喊叫.-----没有用的,我心想.终于,他们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 ,他们放弃.你的祖先伴着她的囚犯,转身消失.我的祖先却愣在那里,轻吟了一句什么.我终于听的清,那是你的声音,分明是你在问我---江南在那里,在那里呢?我的心又喀什疼痛,不知打改怎样的回答.终于我的祖先也转身离开,临行前我察觉到他绝望的眼神和冷冷的笑.然后手中剑一挥,我听见梦想破碎的声音,看见那殷红的血和插在我心脏上的剑.
江南在那里?江南在那里?......
我不停的梦呓,我感觉到嘴唇开始流血,却始终回答不出.我开始害怕你忧愁或者憔悴的容颜;江南在那里在那里呢....
我努力的搜寻着答案---江南,江南....
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
我看见那杯毒酒赫然摆在那里,我看见一双葱白的手擦试那翠绿的琉璃,一遍遍的清洗那残留的绿色液体.我看见你开始变绿的手甚至看见你参差不齐的指甲----你是爱咬指甲的.我伸了手去握,却都虚幻一般的消失了.
我梦里惊醒,悟了.
我终于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江南-----
我想我们回到江南,希望只如初见.你我邂逅在西子湖畔的绿柳长堤下,你是一个贵族的后裔,而我是个简单的文人;或许你是个身世如浮萍漂泊的女子,而我市各骄傲自负的男子;又或许尼是闻名秦淮的歌姬,而我市各浪迹天涯得剑手.....不论我们是谁,只要相遇,我注定爱你.
我们在西湖畔相见如故,咋烟雨楼听雨听风,在洞庭湖弹古琴赋新诗,在凤凰栈品茗谈韵,在萍水阁浅盏低酌.你穿着江南流行的纱裙,娇羞的明黄,清研的淡粉,透亮的水蓝,飘然若仙.我买给你江南上好的胭脂水粉,珠钗发簪,我记得有一只半透明的玉牒钗很衬你的脸,而鹅黄色的水粉是你的最爱...我么一起纵横江南,诗画不休.
我终于告诉你,你笑得很甜蜜.我说有一点妖异不是吗?你笑得更甚随手丢给我一个透明的杯子，笑问为什么杯中残毒会是绿色，不是妖异食怪异。我无言以对。你于是又笑，有点像醉酒。你于是调笑说还好酒盅没毒。我说这样啊，现在看来，好像酒也是毒吧。。。。
4
我终于还是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一个人。
有个杂志社邀我去江南写生，当我把消息发给你时候你说你躺在病床上。见面时候我终于爆发，流泪吼你---你快起来，立刻好起来我陪你回江南。你流着泪笑看医生阻止我，也不言语，然后默默地看着点滴输入你的手臂，蜷缩在被中轻声地啜泣。
我抱着你流泪。
我一个人在车上摆弄你给我的摄像机，想着你神秘的笑。我有点觉得像阴谋。你说既然是一群文人，总会有不同的感觉，多拍些景致，多带些照片回来。于是我不得不麻烦同行的诸多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确实是件超麻烦的事情。于是人人都知道他们还在为这一个同行的人工作。很有点调侃得味道。安可。
坐在我对面的是个恬淡的女生，也是及肩的长发，很开朗健谈。如同我读到的她的文字，活泼可爱，玲珑可人。我留意到她穿一身粉白和鹅黄相见的连衣裙，每个袖口刺绣着一只嫩白的海棠，衣领连着镶边金黄色的丝绦开着几只红梅的蕾，带褶的裙摆像极了莲的叶，下摆装饰着镂空的莲跟藕。我突然想起你对我说，裙子是向下开的花朵。
女孩趴在桌上睡着了，我从侧面可以隐约看见那衣裙轻轻的浮动，像极了一幅画。蓦然想起你设计的一套古装，有飘舞的宫绦和淡雅的花饰。确实像极。我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它的名字来，你设计了那么多的古装，那应该是极细致的一件，有水的灵动和风的轻柔。我说你若穿上，便是浣纱的西施。
琉璃，彩袖，寒纱，伊水，凤毓，霓裳....我喃喃的细数者一件件常挂在嘴边德设计稿的名字，却始终记不起那副叫什么。
最后，我决定称它做江南。
下了车，双脚已踏上江南。古城临安，如今的杭州。
江南，然也。
5
一路行来，行囊里满是记录江南流水山川的胶卷底片，还有几幅横轴画卷，又江南烟雨图，细草微风岸，甚至还有仿的清明上河图还有江陵十二景。另外还有几颗西湖畔的卵石，苏杭的饰物/......让人在三生石上刻下你我的名字，然后乘画舫直抵湖心，将它抛进宁静的水底。听见那如水时候的回音，心里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在梦里，我和你一起纵情江南，我看你清澈婉丽的笑。你终于拿着江浙的桃花扇，穿者那套精致的宫装，在栖凤宫的长廊里远眺，在休休亭的坐肆里依栏听雨，在十里苏白堤放飞纸鸢，在红袖楼翩然歌舞。
江南，每一处都有你的画，每一处都有我的诗。
我们终于又见了你的祖先。是在我们作客李煜的宫廷，你的祖先率军来攻之时。你我尚在与后主对弈饮酒，弹琴赋诗。我们在城郭的女墙楼头看到你的祖先，确是一身素装，并无兵戎盔甲，白的像江南零落的杨花。你看着他将后主押进囚车，我看见我的祖先追着他的马跑。你怔怔的跟在他们身后，而你的身后就是我。
你的祖先不时回头望你几眼。我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失望的神色，我很有点恼怒。他竟然说你跟那个无能的李后主竟是出奇的相似，甚至你拿画笔他弹古筝的姿势都是如出一辙。很快你的祖先发现了更令他绝望的东西，你的眼神中竟然有哪些金人还有蒙古人相似的气息---
北方的豪强与执著，毕竟你骨子里流着朔方的血液。
-蛮子-你的祖先恨恨的呼喊了一声，挥鞭催马，绝尘而去。
你突然坚定的告诉我---我要去阻止那杯毒酒。言罢也疾驰追去。
辛弃疾，我的祖先，回首望了我一眼，却无言。然后与李后主相视一笑。李煜望见你们去临安的方向，痴痴的笑。他们终于把江南最后一把杨花撒在我脸上，喃喃的告诉我------
江南，是个好地方。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 ，阑林醉春。蝶粉轻粘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荫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我于是如爱你一般爱上这江南。 |
